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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汉书

列传·崔骃列传

范烨 著

原文:

      崔骃 子瑗 孙寔
      崔骃字亭伯,涿郡安平人也。高祖父朝,昭帝时为幽州从事,谏剌史无与燕刺王通。及剌王败,擢为侍御史。生子舒,历四郡太守,所在有能名。
      舒小子篆,王莽时为郡文学,以明经征诣公车。太保甄丰举为步兵校尉,篆辞曰:“吾闻伐国不问仁人,战陈不访儒士。此举奚为至哉?”遂投劾归。
      莽嫌诸不附己者,多以法中伤之。时,篆兄发以佞巧幸于莽,位至大司空。母师氏能通经学、百家之言,莽宠以殊礼,赐号义成夫人,金印紫绶,文轩丹毂,显于新世。
      后以篆为建新大尹,篆不得已,及叹曰:“吾生无妄之世,值浇、羿之君,上有老母,下有兄弟,安得独洁己而危所生哉!”乃遂单车到官,称疾不视事,三年不行县。门下掾倪敞谏,篆乃强起班春。所至之县,狱犴填满。篆垂涕曰:“嗟乎!刑罚不中,乃陷人于阱。此皆何罪,而至于是!”遂平理,所出二千余人。掾吏叩头谏曰:“朝廷初政,州牧峻刻。宥过申枉,诚仁者之心;然独为君子,将有悔乎!”篆曰:“邾文公不以一人易其身,君子谓之知命。如杀一大尹赎二千人,盖所愿也。”遂称疾去。
      建武初,朝廷多荐言之者,幽州刺史又举篆贤良。篆自以宗门受莽伪宠,惭愧汉朝,遂辞归不仕。客居荥阳,闭门潜思,著《周易林》六十四篇,用决吉凶,多所占验。临终作赋以自悼,名曰《慰志》。其辞曰:
      嘉昔人之遘辰兮,美伊、傅之遻时。应规矩之淑质兮,过班、倕而裁之。协准矱之贞度兮,同断金之玄策。何天衢于盛世兮,超千载而垂绩。岂修德之极致兮,将天祚之攸适?
      愍余生之不造兮,丁汉氏之中微。氛霓郁以横厉兮,羲和忽以潜晖。六柄制于家门兮,王纲漼以陵迟。黎、共奋以跋扈兮,羿、浞狂以恣睢。睹嫚臧而乘衅兮,窃神器之万机。思辅弼以偷存兮,亦号咷以詶咨。嗟三事之我负兮,乃迫余以天威。岂无熊僚之微介兮?悼我生之歼夷。庶明哲之末风兮。惧《大雅》之所讥。遂翕翼以委命兮,受符守乎艮维。恨遭闭而不隐兮,违石门之高踪。扬蛾眉于复关兮,犯孔戒之冶容。懿氓蚩之悟悔兮,慕白驹之所从。乃称疾而屡复兮,历三祀而见许。悠轻举以远遁兮,托峻峞以幽处。竫潜思于至赜兮,骋《六经》之奥府。皇再命而绍恤兮,乃云眷乎建武。运欃枪以电埽兮,清六合之土宇。圣德滂以横被兮,黎庶恺以鼓舞。辟四门以博延兮,彼幽牧之我举。分画定而计决兮,岂云贲乎鄙耇,遂悬车以絷马兮,绝时俗之进取。叹暮春之成服兮,阖衡门以埽轨。聊优游以永日兮,守性命以尽齿。贵启体之归全兮,庶不忝乎先子。
      篆生毅,以疾隐身不仕。
      毅生骃,年十三能通《诗》《易》《春秋》,博学有伟才,尽通古今训诂百家之言,善属文。少游太学,与班固、傅毅同时齐名。常以典籍为业,未遑仕进之事。时人或讥其太玄静,将以后名失实。骃拟杨雄《解嘲》,作《达旨》以答焉。其辞曰:
      或说己曰:“《易》称‘备物致用’,‘可观而有所合’,故能扶阳以出,顺阴而入。春发其华,秋收其实,有始有极,爰登其质。今子韫椟《六经》,服膺道术,历世而游,高谈有日,俯钩深于重渊,仰探远乎九乾,穷至赜于幽微,测潜隐之无源。然下不步卿相之廷,上不登王公之门,进不党以赞己,退不黩于庸人。独师友道德,合符曩真,抱景特立,与士不群。盖高树靡阴,独木不林,随时之宜,道贵从凡。于时太上运天德以君世,宪王僚而布官;临雍泮以恢儒,疏轩冕以崇贤;率惇德以厉忠孝,扬茂化以砥仁义;选利器于良材,求镆铘于明智。不以此时攀台阶,窥紫闼,据高轩,望朱阙,夫欲千里而咫尺未发,蒙窃惑焉。故英人乘斯时也,犹逸禽之赴深林,虻蚋之趣大沛。胡为嘿嘿而久沈滞也?”
      答曰:“有是言乎?子苟欲勉我以世路,不知其跌而失吾之度也。古者阴阳始分,天地初制,皇纲云绪,帝纪乃设,传序历数,三代兴灭。昔大庭尚矣,赫胥罔识。淳朴散离,人物错乖。高辛攸降,厥趣各违。道无常稽,与时张弛。失仁为非,得义为是。君子通变,各审所履。故士或掩目而渊潜,或盥耳而山栖;或草耕而仅饱,或木茹而长饥;或重聘而不来,或屡黜而不去;或冒訽以干进,或望色而斯举;或以役夫发梦于王公,或以渔父见兆于元龟。若夫纷繷塞路,凶虐播流,人有昏垫之厄,主有畴咨之忧,条垂藟蔓,上下相求。于是乎贤人授手,援世之灾,跋涉赴俗,急斯时也。昔尧含戚而皋陶谟,高祖叹而子房虑;祸不散而曹、绛奋,结不解而陈平权。及其策合道从,克乱弭冲,乃将镂玄珪,册显功,铭昆吾之冶,勒景、襄之钟。与其有事,则褰裳濡足,冠挂不顾。人溺不拯,则非仁也。当其无事,则躐缨整襟,规矩其步。德让不修,则非忠也。是以险则救俗,平则守礼,举以公心,不私其体。
      “今圣上之育斯人也,朴以皇质,雕以唐文。六合怡怡,比屋为仁。壹天下之众异,齐品类之万殊。参差同量,坏冶一陶。群生得理,庶绩其凝。家家有以乐和,人人有以自优。威械臧而俎豆布,六典陈而九刑厝。济兹兆庶,出于平易之路,虽有力牧之略,尚父之厉,伊、皋不论,奚事范、蔡?夫广厦成而茂木暢,远求存而良马絷,阴事终而水宿臧,场功毕而大火入。方斯之际,处士山积,学者川流,衣裳被宇,冠盖云浮。譬犹衡阳之林,岱阴之麓,伐寻抱不为之稀,艺拱把不为之数。悠悠罔极,亦各有得。彼采其华,我收其实。舍之则臧,己所学也。故进动以道,则不辞执珪而秉柱国;复静以理,则甘糟糠而安藜藿。
      “夫君子非不欲仕也,耻夸毗以求举;非不欲室也,恶登墙而楼处。叫呼衒鬻,悬旌自表,非随和之宝也。暴智燿世,因以干禄,非仲尼之道也。游不伦党,苟以徇己;汗血竞时,利合而友。子笑我之沈滞,吾亦病子屑屑而不已也。先人有则而我弗亏,行有枉径而我弗随。臧否在予,唯世所议。固将因天质之自然,诵上哲之高训;咏太平之清风,行天下之至顺。惧吾躬之秽德,勤百亩之不耘。絷余马以安行,俟性命之所存。昔孔子起威于夹谷,晏婴发勇于崔杼;曹刿举节于柯盟,卞严克捷于强御;范蠡错埶于会稽,五员树功于柏举;鲁连辩言以退燕,包胥单辞而存楚;唐且华颠以悟秦,甘罗童牙而报赵;原衰见廉于壶飱,宣孟收德于束脯;吴札结信于丘木,展季效贞于门女;颜回明仁于度毂,程婴显义于赵武。仆诚不能编德于数者,窃慕古人之所序。”
      元和中,肃宗始修古礼,巡狩方岳。骃上《四巡颂》以称汉德,辞甚典美,文多,故不载。帝雅好文章,自见骃颂后,常嗟叹之,谓侍中窦宪曰:“卿宁知崔骃乎?”对曰:“班固数为臣说之,然未见也。”帝曰:“公爱班固而忽崔骃,此叶公之好龙也。试请见之。”骃由此候宪。宪屣履迎门,笑谓骃曰:“亭伯,吾受诏交公,公何得薄哉?”遂揖入为上客。居无几何,帝幸宪第,时骃适在宪所,帝闻而欲召见之。宪谏,以为不宜与白衣会。帝悟曰:“吾能令骃朝夕在傍,何必于此!”适欲官之,会帝崩。
      窦太后临朝,宪以重戚出内诏命。骃献书诫之曰:
      骃闻交浅而言深者,愚也;在贱而望贵者,惑也;未信而纳忠者,谤也。三者皆所不宜,而或蹈之者,思效其区区,愤盈而不能已也。窃见足下体淳淑之姿,躬高明之量,意美志厉,有上贤之风。骃幸得充下馆,序后陈,是以竭其拳拳,敢进一言。
      传曰:“生而富者骄,生而贵者傲。”生富贵而能不骄傲者,未之有也。今宠禄初隆,百僚观行,当尧、舜之盛世,处光华之显时,岂可不庶几夙夜,以永众誉,弘申伯之美,致周、邵之事乎?语曰:“不患无位,患所以立。”昔冯野王以外戚居位,称为贤臣;近阴卫尉克已复礼,终受多福。郯氏之宗,非不尊也;阳平之族,非不盛也。重侯累将,建天枢,执斗柄。其所以获讥于时,垂愆于后者,何也?盖在满而不挹,位有余而仁不足也。汉兴以后,迄于哀、平,外家二十,保族全身,四人而己。《书》曰:“鉴于有殷。”可不慎哉!
      窦氏之兴,肇自孝文。二君以淳淑守道,成名先日;安丰以佐命著德,显自中兴。内以忠诚自固,外以法度自守,卒享祚国,垂祉于今。夫谦德之光,《周易》所美;满溢之位,道家所戒。故君子福大而愈惧,爵隆而益恭。远察近览,俯仰有则,铭诸几杖,刻诸盘杅。矜矜业业,无殆无荒。如此,则百福是荷,庆流无穷矣。
      及宪为车骑将军,辟骃为掾。宪府贵重,掾属三十人,皆故刺史、二千石,唯骃以处士年少,擢在其间。宪擅权骄恣,骃数谏之,及出击匈奴,道路愈多不法,骃为主簿,前后奏记数十,指切长短。宪不能容,稍疏之,因察骃高第,出为长岑长。骃自以远去,不得意,遂不之官而归。永元四年,卒于家。所著诗、赋、铭、颂、书、记、表、《七依》、《婚礼结言》、《达旨》、《酒警》合二十一篇。中子瑗。
      瑗字子玉,早孤,锐志好学,尽能传其父业。年十八,至京师,从侍中贾逵质正大义,逵善待之,瑗因留游学,遂明天官、历数、《京房易传》、六日七分。诸儒宗之。与扶风马融、南阳张衡特相友好。初,瑗兄章为州人所杀,瑗手刃报仇,因亡命。会赦,归家。家贫,兄弟同居数十年,乡邑化之。
      年四十余,始为郡吏。以事系东郡发干狱。狱掾善为《礼》,瑗间考讯时,辄问以《礼》说。其专心好学,虽颠沛必于是。后事释归家,为度辽将军邓遵所辟。居无何,遵被诛,瑗免归。
      后复辟车骑将军阎显府。时阎太后称制,显入参政事。先是,安帝废太子为济阴王,而以北乡侯为嗣。瑗以侯立不以正,知显将败,欲说令废立,而显日沉醉,不能得见。乃谓长史陈禅曰:“中常侍江京、陈达等,得以嬖宠惑蛊先帝,遂使废黜正统,扶立疏孽。少帝即位,发病庙中,周勃之征,于斯复见。今欲与长史君共求见,说将军白太后,收京等,废少帝,引立济阴王,必上当天心,下合人望。伊、霍之功,不下席而立,则将军兄弟传祚于无穷。若拒违天意,久旷神器,则将以无罪并辜元恶。此所谓祸福之会,分功之时。”禅犹豫未敢从。会北乡侯薨,孙程立济阴王,是为顺帝。阎显兄弟悉伏诛,瑗坐被斥。门生苏祇具知瑗谋,欲上书言状,瑗闻而遽止之。时陈禅为司隶校尉,召瑗谓曰:“第听祇上书,禅请为之证。”瑗曰:“此譬犹儿妾屏语耳,愿使君勿复出口。”遂辞归,不复应州郡命。
      久之,大将军梁商初开莫府,复首辟瑗。自以再为贵戚吏,不遇被斥,遂以戚固辞。岁中举茂才,迁汲令。在事数言便宜,为人开稻田数百顷。视事七年,百姓歌之。
      汉安初,大司农胡广、少府窦章共荐瑗宿德大儒,从政有迹,不宜久在下位,由此迁济北相。时,李固为太山太守,美瑗文雅,奉书礼致殷勤。岁余,光禄大夫杜乔为八使,徇行郡国,以臧罪奏瑗,征诣廷尉。瑗上书自讼,得理出。会病卒,年六十六。临终,顾命子寔曰:“夫人禀天地之气以生,及其终也,归精于天,还骨于地。何地不可臧形骸,勿归乡里。其赗赠之物,羊豕之奠,一不得受。”寔奉遗令,遂留葬洛阳。
      瑗高于文辞,尤善为书、记、箴、铭,所著赋、碑、铭、箴、颂、《七苏》《南阳文学官志》《叹辞》《移社文》《悔祈》《草书艺》七言,凡五十七篇。其《南阳文学官志》称于后世,诸能为文者皆自以弗及。瑗爱士,好宾客,盛修肴膳,单极滋味,不问余产。居常蔬食菜羹而已。家无担石储,当世清之。
      寔字子真,一名台,字元始。少沉静,好典籍。父卒,隐居墓侧。服竟,三公并辟,皆不就。
      桓帝初,诏公卿郡国举至孝独行之士。寔以郡举,征诣公车,病不对策,除为郎。明于政体,吏才有余,论当世便事数十条,名曰《政论》。指切时要,言辩而确,当世称之。仲长统曰:“凡为人主,宜写一通,置之坐侧。”其辞曰:
      自尧、舜之帝,汤、武之王,皆赖明哲之佐,博物之臣。故皋陶陈谟而唐、虞以兴,伊、箕作训而殷、周用隆。及继体之君,欲立中兴之功者,曷尝不赖贤哲之谋乎!凡天下所以不理者,常由人主承平日久,俗渐敝而不悟,政浸衰而不改,习乱安危,不自睹。或荒耽嗜欲,不恤万机;或耳蔽箴诲,厌伪忽真;或犹豫歧路,莫适所从;或见信之佐,括囊守禄;或疏远之臣,言以贱废,是以王纲纵弛于上,智士郁伊于下。悲夫!
      自汉兴以来,三百五十余岁矣。政令垢玩,上下怠懈,风俗凋敝,人庶巧伪,百姓嚣然,咸复思中兴之救矣。且济时拯世之术,岂必体尧蹈舜然后乃理哉?期于补衤定决坏,枝柱邪倾,随形裁割,要措斯世于安宁之域而已。故圣人执权,遭时定制,步骤之差,各有云设。不强人以不能,背急切而慕所闻也。盖孔子对叶公以来远,哀公以临人,景公以节礼,非其不同,所急异务也。是以受命之君,每辄创制;中兴之主,亦匡时失。昔盘庚愍殷,迁都易民;周穆有阙,甫侯正刑。俗人拘文牵古,不达权制,奇伟所闻,简忽所见,乌可与论国家之大事哉!故言事者,虽合圣德,辄见掎夺。何者?其顽士暗于时权,安习所见,不知乐成,况可虑始,苟云率由旧章而已。其达者或矜名妒能,耻策非已,舞笔夺辞,以破其义,寡不胜众,遂见摈弃。虽稷、契复存,犹将困焉。斯贾生之所以排于绛、灌,屈子之所以摅其幽愤者也。夫以文帝之明,贾生之贤,绛、灌之忠,而有此患,况其余哉!
      量力度德,《春秋》之义,今既不能纯法八代,故宜参以霸政,则宜重赏深罚以御之,明著法术以检之。自非上德,严之则理,宽之则乱。何以明其然也:近孝宣皇帝明于君人之道,审于为政之理,故严刑峻法,破奸轨之胆,海内清肃,天下密如。荐勋祖庙,享号中宗。算计见效,优于孝文。及元帝即位,多行宽政,卒以堕损,威权始夺,遂为汉室基祸之主。政道得失,于斯可监。昔孔子作《春秋》,褒齐桓,懿晋文,叹管仲之功。夫岂不美文、武之道哉?诚达权救敝之理也。故圣人能与世推移,而俗士苦不知变,以为结绳之约,可复理乱秦之绪,《干戚》之舞,足以解平城之围。
      夫熊经鸟伸,虽延历之术,非伤寒之理;呼吸吐纳,虽度纪之道,非续骨之膏。盖为国之法,有似理身,平则致养,疾则攻焉。夫刑罚者,治乱之药石也;德教者,兴平之粱肉也。夫以德教除残,是以梁肉理疾也;以刑罚理平,是以药石供养也。方今承百王之敝,值厄运之会。自数世以来,政多恩贡,驭委其辔,马骀其衔,四牡横奔,皇路险倾。方将柑勒鞬辀以救之,岂暇鸣和銮,清节奏哉?昔高祖令萧何作九章之律,有夷三族之令,黥、劓、斩趾、断舌、枭首,故谓之具五刑。文帝虽除肉刑,当劓者笞三百,当斩左趾者笞五百,当斩右趾者弃市。右趾者既殒其命,笞挞者往往至死,虽有轻刑之名,其实捅也。当此之时,民皆思复肉刑。至景帝元年,乃下诏曰:“加笞与重罪无异,幸而不死,不可为人。”乃定律,减笞轻捶。自是之后,笞者得全。以此言之,文帝乃重刑,非轻之也;以严致平,非以宽致平也。必欲行若言,当大定其本,使人主师五帝而式三王,荡亡秦之俗,遵先圣之风,弃苟全之政,蹈稽古之踪,复五等之爵,立井田之制。然后选稷、契为佐,伊吕为辅,乐作而凤皇仪,击石而百兽舞。若不然,则多为累而已。
      其后辟太尉袁汤、大将军梁冀府,并不应。 大司农羊傅、 少府何豹上书荐寔才美能高,宜在朝廷。召拜议郎,迁大将军冀司马,与边韶、延笃等著作东观。
      出为五原太守。五原土宜麻枲,而俗不知织绩,民冬月无衣,积细草而卧其中,见吏则衣草而出。寔至官,斥卖储峙,为作纺绩、织纴,綀缊之具以教之,民得以免寒苦。是时胡虏连入云中、朔方, 杀略吏民, 一岁至九奔命。寔整厉士马,严烽候,虏不敢犯,常为边最。
      以病征,拜议郎,复与诸儒博士共杂定《五经》。会梁冀诛,寔以故吏免官,禁锢数年。
      时,鲜卑数犯边,诏三公举威武谋略之士,司空黄琼荐寔,拜辽东太守。行道,母刘氏病卒,上疏求归葬行丧。母有母仪淑德,博览书传。初,寔在五原,常训以临民之政,寔之善绩,母有其助焉。服竟,召拜尚书。寔以世方阻乱,称疾不视事,数月免归。
      初,寔父卒,剽卖田宅,起冢茔,立碑颂。葬讫,资产竭尽,因穷困,以酤酿贩鬻为业。时人多以此讥之,寔终不改。亦取足而已,不致盈余。及仕官,历位边郡,而愈贫薄。建宁中病卒。家徒四壁立,无以殡敛,光禄勋杨赐、太仆袁逢、少府段颎为备棺B24E葬具,大鸿胪袁隗树碑颂德。所著碑、论、箴、铭、答、七言、祠、文、表、记、书凡十五篇。
      寔从兄烈,有重名于北州,历位郡守、九卿。灵帝时,开鸿都门榜卖官爵,公卿州郡下至黄绶各有差。其富者则先入钱,贫者到官而后倍输,或因常侍、阿保别自通达。是时,段颎、樊陵、张温等虽有功勤名誉,然皆先输货财而后登公位。烈时因傅母入钱五百万,得为司徒。及拜日,天子临轩,百僚毕会。帝顾谓亲幸者曰:“悔不小靳,可至千万。”程夫人于傍应曰:“崔公冀州名士,岂肯买官?赖我得是,反不知姝邪?”烈于是声誉衰减。久之不自安,从容问其子钧曰:“吾居三公,于议者何如?”钧曰:“大人少有英称,历位卿守,论者不谓不当为三公;而今登其位,天下失望。”烈曰:“何为然也?”钧曰:“论者嫌其铜臭。”烈怒,举杖击之。钧时为虎贲中郎将,服武弁,戴鹖尾,狼狈而走。烈骂曰:“死卒,父楇而走,孝乎?”钧曰:“舜之事父,小杖则受,大杖则走,非不孝也。”烈惭而止。烈后拜太尉。
      钧少交结英豪,有名称,为西河太守。献帝初,钧语袁绍俱起兵山东,董卓以是收烈付眉阝狱,锢之,锒铛铁锁。卓既诛,拜烈城门校尉。及李傕入长安,为乱兵所杀。
      烈有文才,所著诗、书蜨教、颂等凡四篇。
      论曰:崔氏世有美才,兼以沉沦典籍,遂为儒家文林。骃、瑗虽先尽心于贵戚,而能终之以居正,则其归旨异夫进趣者乎!李固,高洁之士也,与瑗邻郡,奉贽以结好。由此知杜乔之劾,殆其过矣。寔之《政论》,言当世理乱,虽祐错之徒不能过也。
      赞:崔为文宗,世禅雕龙。建新耻洁,摧志求容。永矣长岑,于辽之阴。不有直道,曷取泥沈。瑗不言禄,亦离冤辱。子真持论,感起昏俗。

译文:

      崔骃 子瑗 孙寔
      崔骃传,崔骃字亭伯,涿郡安平人。高祖父崔朝,昭帝时为幽州从事,谏刺史不要与燕刺王来往。后来刺王失败,被升为侍御史。他的儿子叫崔舒,历任四郡太守,所在之处均有能干之名。
      崔舒的小儿子崔篆,王莽时做郡文学,以明经召到公车。太保甄丰举他做步兵校尉。崔骃辞道:“我听说伐国不问仁人,战阵不访儒士。这一举动怎么找我呢?”于是自陈有过,回家去了。王莽讨厌那些不附和自己的人,多用各种方法中伤他们。当时崔骃之兄崔发因佞巧被王莽宠幸,官位做到大司空。母师氏能通经学、百家之言,王莽宠以殊礼,赐号义成夫人,金印紫绶,文轩丹毂,显于新莽一代。后来用崔骃为建新大尹,崔骃不得已,便叹气道:“我生在无妄之世,碰上浇、羿这样的君,上有老母,下有兄弟,怎能独自法身而使所生危险呢?”御史单车到官所,称病不管事,三年不到县去劝农桑。门下掾吏倪敞劝他,崔骃才勉强起身颁布春令。所到之县,大小牢狱关满了人。崔骃流着泪道:“唉呀!刑罚不中,于是陷人于阱。这些人有什么罪,要被关在这里!”于是公平审理,放出二千多人。掾吏叩头劝道:“朝廷初政,州牧严峻。宽恕犯人,确是仁者之心;然而只有你这样做,将会有后悔的时候啊!”崔骃说:“邾文公不因一个人易其身,君子称他知命。如杀一大尹赎二千人,是我所愿意的。”于是称病离去。
      建武初年,朝廷多荐言的,幽州刺史又举崔骃贤良。崔骃自以宗门受王莽伪宠,惭愧对汉朝,于是辞归不做官。客居在荥阳,闭门反省,著《周易林》六十四篇,用来决断吉凶,多所占验。临终作赋以自悼,名叫《慰志》。
      崔骃生了崔毅,因病隐身不仕。
      崔毅生了崔骃,十三岁能通晓《诗经》《易经》《春秋》,博学有大才,尽通古今训诂百家之言,会写文章。年轻时游历到太学,与班固、傅毅齐名。常以钻研典籍为业,不遑做官之事。当时人有的讥笑他太玄静,将以后名失实。
      崔骃模仿杨雄的《解嘲》,写了《达旨》来答复他们。
      元和年间,肃宗才修古礼,巡狩方岳。崔骃上《四巡颂》以称汉德,文辞很典美,文字太多所以不记这里。皇上很喜欢读文章,自从看了崔骃的颂以后,常嗟叹起来。对侍中窦宪说:“你知道崔骃吗?”答道:“班固多次对我说起过他,我没有见过。”皇上说:“你喜欢班固而忽略了崔骃,这是叶公好龙哩。试请见他。”崔骃由此问候窦宪。窦宪急忙穿鞋在门口迎接,笑着对马因说道:“亭伯,我奉皇上的命令和你交朋友,你不会薄待我吧?”于是揖为座上客。住不多久,皇帝来到窦宪家。当时崔骃正在宪家,皇帝听说后而想召见他。窦宪劝阻,认为不应与白衣之士相见。皇帝懂了,便说:“我能使崔骃朝夕在我身旁,何必在此!”正想请他做官,碰到皇帝驾崩。窦太后临朝,窦宪以贵戚出纳诏命。崔骃献书告诫道:“马因听说交谊浅而言语深,是愚蠢;在贱位而望贵显,是糊涂;不相信而纳忠言,是毁谤。三项都不相宜,而想试试看,是想效区区之心,愤懑而不能自止。我私下看见足下体淳淑之姿,躬高明之量,意美志厉,有上贤的风度。马因幸而得充下馆,排在后列,因此竭尽拳拳之心,敢进一言。
      “古人说:‘生而富者骄,生而贵者傲。’生在富贵而不能骄傲的,是没有得。现在宠禄初隆,百僚观行,正当尧舜的盛世,处在光华的显时,岂可不庶几早晚,使众人之誉能久,弘扬申伯之美名,成就周公、召公的事业么?古语说:‘不患无位,患所以立。’(译:不担心没有地位,只担心立身不处于仁义。)从前冯野王以外戚居高位,称为贤臣;近来阴卫尉克己复礼,最终得到多福。郯氏的祖先,不是不尊贵,阳平的宗族,不是不隆盛。重侯累将,建天枢,执斗柄,(指王氏九侯五大司马,掌握国家的大权。)其所以被讥笑于当时,垂愆尤于后世,为什么呢?就因为满而不挹,位有余而仁义不足。汉兴以后,到哀帝、平帝之时,外家二十,保族全身,只有四人罢了。《书经》说:‘鉴于有殷。’(注:以殷商做镜子)可不谨慎吗?“窦氏的兴起,从孝文帝开始。
      长君、少君以淳淑守道,成名在前日;安丰侯窦融以佐命著德,显自中兴。内以忠诚自固,外用法度自守,终于享了国祚,垂福至今。谦德之光,《周易》所赞美;满溢之位,道家所戒。所以君子福大而更加恐惧,爵隆而愈恭敬。看远近,俯仰都有法则可循,铭刻在几杖之上,刻记在盘盂之间。兢兢业业,无敢怠荒。这样,就百福到来,庆流无穷了。”等到窦宪做了车骑将军,召崔骃做掾吏。宪府贵重,掾属三十人,都是故刺史、二千石,只有崔骃以处士年少,提升在其间。窦宪擅权骄傲放恣,崔骃多次劝阻。等到出击匈奴,道路上更多违法之事,崔骃做主簿,前后奏记数十次,指切长短之处。窦宪不能容忍,稍为疏远了他,因为崔骃是高第出身,让他出为长岭县长。崔骃自认为远去,不得意,于是不到官位而回家。永元四年(92),死在家中。所著诗、赋、铭、颂、书、记、表、《七依》《婚礼结言》《达旨》《酒警》共二十一篇。中子崔瑗。
      崔瑗字子玉,早年丧父,锐志好学,尽能继承父业。十八岁到京师,从侍中贾逵质正大义,贾逵待他很好,崔瑗于是有机会游学,遂明天官、历数、《京房易传》、六日七分。诸儒以他为宗。他与扶风马融、南阳张衡关系很好。起初,崔瑗之兄崔章被州人所杀,崔瑗手持白刃报仇,于是逃命出去。碰上大赦,回了家。家中贫困,兄弟同住数十年,乡邑被他们感化。崔瑗四十所岁,才做郡吏。因事被关在东郡发干县的牢狱。狱掾会《礼记》,崔瑗在考讯之余,常阅《礼》。
      他的专心好学,即使在颠沛倒霉之时,也是如此。后来事情弄清被释回家,被度辽将军邓遵所召。不久,邓遵被杀,崔瑗免职而归。后来又被召进车骑将军阎显之府里。当时阎太后称制摄政,代行天子之事,阎显入朝参与政事。先是安帝废太子为济阴王,而以北乡侯为嗣。崔瑗认为以侯立不以正,知道阎显将失败,想说令废立,而阎显日沈醉,不能见到。于是对长史陈禅道:“中常侍江京、陈达等,得因嬖宠蛊惑先帝,于是使废黜正统,扶立疏孽。少帝即位,发病于庙中,周勃的专权,在此又出现。今想与长史君共同求见,劝将军向太后请求,逮捕江京等人,废少帝,引立济阴王,必会上合天心,下合人望。伊、霍之功,不下席而立,那么将军兄弟传祚于无穷。如拒违天意,久空帝位,那么将因无罪成了大恶。这就是祸福之机,分功之时。”陈禅犹豫不敢听从。遇上北乡侯死掉,孙程立济阴王,这就是顺帝。阎显兄弟都被杀,崔瑗也被排斥。门生苏礻氏知道崔瑗全部的意图,想上书把情况说清楚,崔瑗听到立刻制止了。当时陈禅作了司隶校尉,召崔瑗。对瑗说:“但听苏礻氏上书,我请替你作证。”崔瑗说:“这好比儿子、小妻在说私房话罢了,希望你不要说出口来。”于是辞归,不再应州郡之命。过了许久,大将军梁商初开幕府,又召崔瑗。崔瑗认为再作贵戚的官吏,搞不好又被斥,于是以病固辞。年中举为茂才,授职汲县令。在职时数次谈及时事,替百姓开垦稻田数百顷。在任七年,百姓都歌颂他。汉安初年,大司农胡广、少府窦章共荐崔瑗为宿德大儒,从政有功迹,不应久在下位,由此升为济北相。这时李固做太山太守,赞美崔瑗文雅,奉书礼表示殷勤之意。一年多,光禄大夫杜乔为八使,徇行郡国,用贪赃罪奏崔瑗,召到廷尉那里。崔瑗上书自讼,弄清案情放了出来。不久病死了,享年六十六岁。临终时,顾命儿子崔寔道:“人是秉天地之气以生,到了死时,归精于天,还骨于地。哪里不可埋葬形骸,不要归回乡里。那些赠送的物品,祭奠羊猪的,一概不得接受。”崔寔奉了遗命,于是留葬在洛阳。崔瑗文辞水平很高,尤其善于为书、记、箴、铭,所著赋、碑、铭、箴、颂、《七苏》、《南阳文学官志》、《叹辞》、《移社文》、《悔祈》、《草书艺》、七言共五十七篇。他的《南阳文学官志》被称于后世,那些能为文的人都自认为赶不上。崔瑗爱士子,喜宾客,盛修菜肴膳食,尽用美味,不问还剩多少。平日常食蔬食菜羹罢了。家中无甚积蓄,当世认为很清廉。
      崔寔,宇子真,又名台,字元始。少年时很沉静,喜欢读书。父亲死后,住在墓旁守丧。守丧期满,三公请他出去做官,他都不去。
      桓帝初年,皇帝下诏给公卿郡国推举极孝顺和品德好的人。崔寔因病不能参加面试,拜为郎。崔寔对政体很精明,做官的能力很强,写了评论当代政事的意见数十条,题目叫《政论》。针对当时要害,议论很正确,博得当代人的称赞。仲长统说:“所有国君,应抄一遍,作为座右铭。”文章说:“自从尧帝、舜帝、汤王、武王开始,都依靠明哲的臣子去辅佐,博学之士当参谋。所以皋陶写了一篇《谟》而唐虞得以兴旺,伊尹、箕子作了《训》而商周也很兴隆。到了后代的君主,想中兴起来建功立业,何尝不依赖贤哲的臣子去参谋呢?天下治理不好,常常使由于君主处在太平的日子太久,风俗渐渐衰败而不觉悟,政治渐渐腐化而不悔改,在危乱的环境之中,视而不见。有的人沉醉在私欲中,不管国家大事;有的人好话听不进去,颠倒了是非黑白;有的人在三岔路口徘徊,不知该往哪里走;有的人身边有可信的辅佐,但不让他们开口;有的人看到疏远之臣,因为身份不高而听不进耳,因此王纲弛废在上面,智士忧郁在下面,真可悲叹呀!“从汉朝兴起以来,三百五十多年了。政令蒙受尘土,上下懒惰,风俗凋敝,人多巧伪,百姓议论纷纷,都希望中兴起来就有救了。再说拯救时世的方法,难道一定按尧舜的办法才能治理吗?只要能弥补缺陷,加根顶梁柱把大厦撑持,根据实情对症下药,相体裁衣,总之要把国家放在安宁的境域罢了。所以圣人执掌权衡,针对实际制定对策,步骤有所差别,各有巧妙安排。不强迫人办做不到的事,违背当时急切的需要而追求听来的做法,都是不可取的。从前孔子回答国君的问题,都是因人因事而异,他回答叶公的问政,就是要求近者悦而远者来;回答鲁哀公就是“政在选贤”;回答齐景公就是”政在节财”,不是为政之道不同,而是当务之急不同。因此,刚接受天命为君的人,每每有些独到的规定,中兴的国王,也要纠正当时的失误。古时盘庚想中兴商朝,把国都从耿迁到亳;周穆王有过失,让甫侯修正刑法。可是有些俗人拘泥于古文字记载,不懂得通权达变,听信奇特的新闻,忽略眼前的实际,怎么能和他们议论国家的大事呢!所以谈政事的,虽然听起来好像符合圣德,但实际上行不通。为什么呢?那班顽固的人对于当时情况完全不了解,习惯走老路。不知怎样安享其成,怎能考虑开创新局面,只是照老章程办事而已。那些通达的人有的夸耀自己,嫉妒别人,不愿与政见不同的人合作,写起文章来洋洋洒洒,表达其含义,可是少数派毕竟寡不敌众,最终还是被抛弃。即使稷、契那样的贤相还在,仍将感到困难。这就是贾谊被绛、灌排斥原因,屈原写离骚发泄幽愤的原故。
      汉文帝那样英明,贾生那样的才能,绛、灌那样的忠心,尚有这种结果,何况其余的人呢?“量力度德,这是《春秋》上提到的。现在既不能完全按三皇五帝的办法,应该参入一些霸政,应该重赏深罚来治理国家,明文制定法律来检查一切工作。自己不具备上等的品德,严格就能治理,宽松必然紊乱。怎么知道会这样呢?近代孝宣皇帝懂得为君之道,研究了为政之理,所以采用严刑峻法,使坏人吓破了胆,海内政纪严肃,天下安静。功勋上告祖庙,享有中宗的谥号。他的计划与效果,超过了孝文皇帝。后来元帝即位,多用宽松的政治,结果彻底失败,威权被人篡夺,成为汉朝衰微的祸乱之源。政治的好坏,在此可以看得清楚。古时孔子写《春秋》,称赞齐桓公、晋文公的霸业,表彰管仲的功劳。难道不知道赞美周文王、武王的正道吗?的确是为了通权达变挽救衰败的道理。所以圣人能够随着形势变迁,而俗士却不懂得变化,认为上古结绳的办法,可用来治理秦代的乱政,《干戚》之舞,能够解除汉高祖平城的围困,这不是相距十万八千里吗?“模仿熊的运动、鸟的伸颈吸气,虽然是延年益寿的方法,但是治不好伤寒病;呼吸吐纳,虽然能使寿命增加,但是接不好已折的骨。
      治国的办法,有些像治病,平时注意养身之道,生病就要对症下药。刑罚,等于治乱世的药方;德教,好比平时养身的粱肉。
      用德教去除残暴,等于用粱肉治疾病。以刑罚去治理太平之世,等于用药石作营养。现在正是继承百王衰敝的时期,正在走厄运的时候。
      几代以来,政多恩宽贷,好像驾马车的丢失了马龙头,马没有衔嚼口,让四匹牡马乱跑,大路上险些儿倾倒。正应该加上龙头嚼口来挽救,难道有功夫听它们响着铃铛,有节奏地按辔徐行吗?从前汉高祖叫萧何作九章的法律,其中有杀三族的规定,在面部刻字、割鼻子、斩脚趾、割舌头,砍头,所以叫做五刑具备。汉文帝虽然废除肉刑,应割鼻子的改为打三百板子,应斩左趾的改为打五百板子,应斩右趾的杀头示众。可是斩右趾的已经丧了命,挨板子的每每被打死,即使有减轻刑罚之名,其实还是杀了不少。这个时候,百姓都希望恢复肉刑。
      到景帝元年(前156),于是下诏书道:‘增加打板子与重罪没有区别,即使侥幸不死,也成了残废。’于是修订法律,减少笞刑。从此以后,被笞者得以保全性命。这样说来,汉文帝仍是重刑,不是轻刑。是以严刑达到太平,不是用宽宥达到太平。一定想行动和言语一致,应当从根本做起,使人主向五帝三王学习。破除亡秦的败俗,遵守先王的遗风,抛弃只图暂时苟安的措施,重蹈古代的旧迹,恢复公、侯、伯、子、男五等爵位,确立一分公田、八分私田的井田制。然后选出稷、契那样的贤臣作辅佐,选拔伊尹、吕尚作宰相,奏乐时凤凰率百鸟来朝,击石磬而百兽来跳舞。如果不是这样,那么再多也是累赘罢了。”后来朝廷叫崔寔到太尉袁汤,大将军梁冀府里去当官,崔寔都不去。太司农羊傅、少府何豹上书推荐崔寔,说崔的才干很好,能力很强,应在朝廷做官。于是皇帝封崔为议郎,提升大将军梁冀作司马,与边韶、延笃等人在东观著书立说。后来崔寔出任五原太守。五原的土质宜于种麻,而当地人不知道织布,老百姓冬天没有衣服穿,堆些细草睡在草里面,见官吏就披着草出来。崔寔到任后,叫百姓卖掉储藏的粮食,替他们添制纺绩、织纟壬、纟束..等工具并教他们如何使用,百姓才免受冻馁之苦。这时匈奴连续入侵云中、朔方,杀掠官吏百姓,一年之内九次逃命。崔寔就厉兵秣马,严饬烽火台侦察,敌人不敢进犯,成为边塞最安静的地方。崔寔在病中,被拜为议郎,又与当时的名儒博士一同审定《五经》。恰逢梁冀被杀,崔寔是梁冀的故吏,受牵连,罢了官,关在牢里数年。当时鲜卑多次进犯边境,皇帝下诏书给三公推荐威武谋略之士,司空黄琼推荐崔寔,崔被拜为辽东太守。走到半路上,母亲刘氏病死了,崔寔上疏请求回家料理丧事。母亲刘氏生前品德很好,读了不少书。
      起初,崔寔在五原任太守,母亲经常教导如何治理政事,崔寔的好功绩,母亲很有帮助。服丧已完,皇上又拜他为尚书。崔寔以时局很乱,生病不能工作为理由,几个月后免职回家。当初,崔寔的父亲死了,崔寔卖掉田产,做了坟墓,立了墓碑。埋葬完毕,家产卖尽,因为穷困,便以卖酒贩粥为生。当时人多用这事讥笑他,他始终不改。他做生意只求够本就行,不多赚钱。后了做了官,多是边境地区,所以更加贫薄。建宁年间死去。家里很穷困,没有钱装殓,光禄勋杨赐、太仆袁逢、少府段赹等替他准备棺椁葬具,大鸿胪袁隗替他树碑,称颂他的功德。他所著的碑文、论文、箴、铭、答、七言、祠、文、表、记、书共十五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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